世界上最危险的球场,告诉你什么叫足球即是

红星球场是这个星球上最危险的球场,没有之一。

对于每支不幸要在此与贝尔格莱德红星队作战的客场球队而言,红星球场之旅不亚于把脑袋别在腰间,在战场中央大跳月球漫步。

作为塞尔维亚最大的体育场,素来好客的红星球场,为宾客们准备的前菜,便是生化危机既视感的球员通道。

焕发出战时防空洞气息的走廊,遍布于墙上的猩红色涂鸦,外加一旁荷枪实弹的反防暴警察,通通都在昭示着一个信号:Danger。

借用某位球迷的描述,光是从休息室走向赛场,球员的体力槽就足以消耗过半。

然而这一切还只能算是开胃前菜。当球员们走出通道,迎接他们的不只有光明,还有上万名红星球迷虎视眈眈的“友好目光”,外加震耳欲聋的欢呼(外加辱骂)和漫天挥舞的彩旗与冷焰。

如果你只是一名外来的普通球迷,那么恭喜你,你所能收获的惊喜恐怕还会翻倍。

身处在红星队球迷的行列中,也许是世界上最接近死亡的经历之一。秉承着斯拉夫血统的塞尔维亚球迷们,时不时还会在球场门口摆上几台货真价实的坦克,来欢迎远道而来的宾客。

红星队球迷通常自称北方军,因而用坦克来象征对球队的支持

足球即战争。世上没有比一场红星球场上演的同城德比(红星队VS游击队)更能形象地诠释这则格言的事件了。笼罩在德比硝烟下的红星球场,就是实打实的战场。

冷焰四起,火焰飘摇,球场上的足球就像舞池的聚光灯一样,反射着战场上的斑驳火光。

球迷battle,球迷与警察互殴,在这里挥舞的拳头就跟足球一样不停运动。

运动与搏斗,激情与暴力······你很难想象如此多的声部能这般极度强烈而又和谐地于着小小的球场中合奏,谱成一出带有魔幻主义色彩的现实主义音乐剧。

而酿造出这一幅幅奇观的源头,还要追溯到那个曾让“西欧列强”闻风丧胆的贝尔格莱德红星队,以及它背后那个已不存在的国度——南斯拉夫。

在西欧豪门已经主宰世界足坛多年的今天,任谁也不敢吹出什么东欧小球队横扫列强的神话来。

但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贝尔格莱德红星队恰是这个“不可能传说”的书写者。

年5月29日晚,正值欧洲杯决赛当夜,意大利的圣尼古拉球场上空,飘扬着5万多名观众的嘈杂声,以及一长串问号。

在场的许多观众,都在纳闷这支仿佛是来自莲花乡池水沟子的乡下球队,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世界顶级赛事的决赛赛场上的。

而就是这帮乡巴佬,前不久还让叱咤风云的拜仁慕尼黑队输光了底裤,回到老家喝着精酿诉苦。

红星队的决赛对手是老牌欧洲劲旅法国马赛奥林匹克队。在当时,马赛队的阵容闪耀程度不亚于当今的皇马和巴萨,分别拥有传奇门将雷蒙·高达斯(RaymondGoethals)、蝉联三届非洲足球先生的阿贝迪·贝利(AbediPeleAyew)和法国历史上最好的让-皮埃尔·帕潘(Jean-PierrePapin)。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没关系,你只需把他们想象成一个神级门将和五个梅西加五个C罗就行了。

与在法国联赛和这届欧洲杯完虐所有的马赛队相比,红星队只是一群20岁出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愣头青。说白了,这是一场蚂蚁和大象的较量。

面对强大的马赛,红星队员们遵从教练的旨意,以密不透风的防守将比赛拖到了点球大战环节。

随着红星队的达尔克·潘采夫(DarkoPancev)将最后一记点球射入门框,最红比分定格在了5-3。就如红星队的米卢蒂维奇所说的那样:在几个小时内,这个破旧的小俱乐部已成为世界足坛的一个重要部分。

红星在欧洲杯夺冠的涂鸦至今遍布在贝尔格莱德的田间地头

萨维切维奇、潘采夫、普罗辛内斯基,这三位红星队当家球员也一战成名,被赋予“巴尔干三个火枪手”的title。五流小队红星队头一次站上了欧洲之巅。

萨维切维奇表示,赛前有人用50万马克贿赂球员们输掉这场比赛,但是被他们拒绝了

然而在奖杯闪耀的光辉之外,黑暗也正在向红星队悄悄袭来。

就在红星队捧起欧洲杯奖杯的十天之前,克罗地亚步科索沃、斯洛文尼亚和马其顿的后尘,宣布脱离南斯拉夫联盟独立,随后便演变为激烈的军事冲突,给本就已经轰隆作响的内战火药桶,又加上了一桶火药。

发生在年8月到11月的武科瓦尔战役可谓是南斯拉夫内战中最血腥的战役之一,塞尔维亚军对驻扎在克罗地亚驻武科瓦尔部队展开了将近三个月的围城战。对此,一位武科瓦尔平民写道:“到十月初,没有香烟了。人们正在抽葡萄叶或茶。面包没有酵母。我儿子正在和我和我的妻子一起吃罐头食品。越来越少了。炮击变成一天24小时,但停火情况更糟。当人们在停火期间从避难所走到井口时,狙击手向他们开枪。您不能将连续两个月将孩子留在屋内,当他们跑出屋子时,早晨有阳光时,他们也会向他们开枪。”

换句话说,红星队是在战火纷飞、国家四分五裂、手足同胞相残的背景下团结一致,取得了冠军成就。因而,这个奖杯显得弥足珍贵。

继斩获欧洲杯以后,红星队又在同年12月取得了洲际杯的冠军,达到了历史的巅峰。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国家消失了。

南斯拉夫的解体,亦将红星队切割得支离破碎。三个火枪手中的潘采夫成了马其顿人,另两位火枪手萨维切维奇和普罗辛内斯基则分别成了黑山人和克罗地亚人。

前南斯拉夫分裂成六个国家

塞尔维亚导演库斯图里卡在电影《巴尔干朋克》的结尾说道:自从北约把桥炸了,只能用渡船运输,南斯拉夫成了个不准时的国家,我们只好乘小船过河。当微风吹起,小雨落下,我就拿出手风琴打发时间,假装自己过着优美幸福的生活。

自从南斯拉夫解体后,风极一时的南斯拉夫队和红星队也在战火中被磨灭了光泽。年欧洲杯禁赛,年世界杯被禁赛,年欧洲杯被禁赛。

到了年3月28日,“南斯拉夫”的名字最后出现在足球场上,给一段传奇画下了终止符。当时南斯拉夫客场挑战巴西队,以0-1告负。包括红星队球星在内的南斯拉夫90黄金一代的名字,在悲凉的氛围中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曾经像蒙古铁骑般踏平西方

但南斯拉夫的足球悲剧还没有就此结束。

南斯拉夫初步解体后,留下了一个脆弱的塞尔维亚和黑山联盟,简称塞黑。年世界杯前夕,正当球队紧锣密鼓地备战时,命运又给这支已经风雨飘摇的小船一记重锤——黑山全民共同决定脱离塞黑联盟。

这一次,仅存的塞黑也将在世界杯后,沦为历史的尘埃。

人们为梅西在塞黑VS阿根廷赛事中神级表现而疯狂,却鲜有人记得这届世界杯是塞黑友谊最后的温存曾经的兄弟再聚首已是12年后,只不过已经成了针锋相对的对手——年欧国联塞尔维亚VS黑山

红星队前队员斯坦科维奇,先后代表南斯拉夫、塞黑和塞尔维亚参加过世界杯。国家的更迭动荡,在球员身上也打下了刻骨的烙印。

德扬·斯坦科维奇

回顾红星队球员以及南斯拉夫一代球员的履历,他们曾是巴尔干半岛上最耀眼的一颗宝石,但也成为了巴尔干政治动荡的牺牲者。

电影《地下》里说过:曾经有个国家叫南斯拉夫。

而曾经,也有支球队,是南斯拉夫的贝尔格莱德红星队。

恰如“红星”之名,红色是红星球场中唯一且永恒的色彩。

红星球场博物馆

但这抹红色不止象征铁托当初引领的那场社会主义革命的红,也不止球迷燃起的那种激情洋溢的红。

这股红,还是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红。

暴力冲突几乎至始至终贯穿着红星队乃至南斯拉夫、塞尔维亚的足球历史。

这座球场不单是足球交锋的场所,更是历史上政治博弈的一个投影。

南斯拉夫是一个由多个拥有不同信仰的多民族构成的复杂政治体,各民族历来冲突不断。而它分裂的一大原因,便是各民族中极端种族主义者的存在。

包括信仰天主教的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信仰东正教的塞尔维亚人、黑山人、马其顿人、保加利亚人,以及信仰伊斯兰教的波斯尼亚人

在红星队的球迷中,也从不乏种族主义者的身影。年,在红星队VS游击队的德比赛场上,一群名为“阿尔坎猛虎团”的塞尔维亚准军事人员忽然闯入。

他们高举着一个个“距武科瓦尔20英里”、“欢迎来到武科瓦尔”之类的路标,来宣扬塞尔维亚部队对克罗地亚武科瓦尔地图的占领。在塞尔维亚对波斯尼亚、克罗地亚和科索沃的多场战役中,阿尔坎猛虎团曾多次主导血腥的种族清洗运动。

阿尔坎猛虎团和屠杀罪证

据一位足球评论员回忆,那是他印象中头一次红星队和游击队的球员暂时抛下相互仇恨,一同欢呼,好像球迷正在改变世界,极具讽刺意味。

如今,贝尔格莱德的塞族足球流氓势力不如内战时期那般强大。但绵延至今的种族矛盾,依然让他们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足球流氓。

你在文章开头所见的摆坦克、丢烟火等行径,几乎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贝尔格莱德当地最强悍的、带有强烈种族主义倾向的球迷团体非德利耶(Delije)莫属。他们无一不是红星队的死忠,并经常挥舞塞尔维亚国旗、高唱塞尔维亚国歌。

醒目的德利耶团体

德利耶跟克罗地亚足球流氓群体“坏男孩”(BadBlueBoys)于年在萨格勒布爆发的暴力冲突,如今被不少人视作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开战的前兆。

史称“迪纳摩–红星暴动”,共计60多人受伤

像是停在球场门口的那台坦克,也正象征着当初的那场武科瓦尔战役。因为塞国军队曾在这场战争中投入过这个型号的坦克,先前红星队球迷还曾展示过印着“武科瓦尔”字样和坦克图案的横幅。

武科瓦尔战场上的T-55坦克

在整个年代末和年代初,红星球场还曾一度成为种族主义者招募成员的热门场所。可以说,种族主义倾向的球迷跟警察之间不断升级的战斗,与红星队的四处征战遥相呼应。

正如前文所说,红星球场承载着政治博弈场的额外意义。若是再放大来看,整个塞尔维亚足坛亦是如此。

尽管曾同属社会主义联盟,但塞尔维亚和阿尔巴尼亚的冲突来源已久。

在年欧洲杯预选赛,塞尔维亚对阵阿尔巴尼亚的比赛中,一架挂着画有阿尔巴尼亚国徽、科索沃地区地图和几位政治人物的头像旗帜的无人机闯入了赛场上空。

旗帜飞舞在游击队的主场上原来,由于两国恩怨的关系,阿尔巴尼亚球迷不允许进入塞国的主场观战。随后,一名塞尔维亚球员跃起扯下了旗子。不成想,这一举动很快演变成了球员冲突,乃至球场内外球迷的拳脚battle。

最终,寡不敌众的阿尔巴尼亚球员匆匆撤出了球场,大批防暴警察突入平息了这场争端。

诸如此类的乱象不胜枚举。年十月,在意大利热那亚举办的欧洲预选赛塞尔维亚VS意大利开始前,球场周围就已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当天下午,塞尔维亚球迷就先和当地警方扭打在了一起,石头与烟雾弹漫天飞,原因是意大利对科索沃地区独立的态度。警察在塞族球迷的巴士上,还搜出了两枚自制炸弹。

等到比赛开始不久,塞尔维亚开始向场地中不断投掷照明弹和烟火,导致比赛被迫中止,塞尔维亚队受到3-0告负的判罚。

亲眼目睹自己的比赛被毁于一旦的塞尔维亚队球员斯坦科维奇哭了,意大利教练切萨雷·普兰德利也说道:“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比赛。我感到非常痛苦。”

球迷的狂热,滋养了塞尔维亚足球,同时也蚕食着塞尔维亚足球。

与对他国人民实施的暴力相对应的,塞族球迷的疯狂行径自然也让本国人付出了不少鲜血的代价。

今年八月,一伙克罗地亚种族主义者突袭了一家正在播放红星队比赛的酒馆。他们用警棍攻击屋内的客人,导致五个人受伤,其中还包括未成年人。

在此之前,四名贝尔格莱德红星水球队员、塞尔维亚全国少数民族理事会副主席佩和几名工人也先后受到了克罗地亚暴徒的袭击。

即便内战已经翻页了二十几年,两国种族主义者似乎却试图再次挑起战火。

如今的红星球场,已经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佁然不动地伫立在贝尔格莱德的市中心。它见证了南斯拉夫鼎盛时期的辉煌,也目睹了国家凋零后的纷乱。

在这座历史的小舞台上,登场者有生生不息的红星队球员,也有咬牙切齿的种族主义者。

他们编排过名垂青史的英雄剧目,也预谋过卑鄙无耻的勾当。

历史上的欢呼在这里回响,历史上的鲜血也在这里流淌。

暴力和激情交织,绵延不绝。恐怕正是这座球场,以及巴尔干足球最该死的魅力。

《辐射》系列游戏中有句名言:Warneverchanges。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足球运动和红星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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