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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怀念胡波?一年过去了,胡波的电影开始为人所知,他的名字被拿来用作各种醒世恒言。我们怀念他并非是因为他和影视圈令人瞩目的冲突,也并非那些私人恩怨,而是我们清晰地知道他跟我们是如此不同——尽管在每个人内心都可能从未相信过这种理想主义。但我们仍然被这样的人所吸引——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这种影响直到今天仍在持续。胡波曾多次对人说:拍电影就是屈辱,就是穷,就是忍受。至今,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自杀,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胡波并非死于贫穷。
采访并文
陈楚汉莫南
编辑
王天挺
导演阿巴斯说:“有的人用缺席影响世界。”胡波正是如此。
他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以下简称“《大象》”)在俄罗斯、波兰、法国、葡萄牙获奖,在欧美发行;在刚刚结束的第55届金马奖上,获6项提名的《大象》最终夺得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剧情长片2项大奖。
今年西宁电影节上,导演贝拉·塔尔发文悼念:“他总是那么忙,也许他知道时日不多,他的生命是一根两头同时点燃的蜡烛。”
在FIRST电影节的首映现场,谈到胡波,《大象》男演员章宇背身而泣,他说:“大象是胡波这样被没收了工具的人,开垦世界的方式。”
第一次试镜,胡波就对章宇说——他后来因为出演《我不是药神》里的黄毛为人所知:我不为钱、不为电影节拍电影。章宇不信,心想:“很多人说那话的时候可能是真诚的,他只是没有那么了解自己的欲望。”胡波又说:“我想要的一个表演,是之前所有中国电影里面都没有的。我要拍的,不是以往所有类型的中国电影。”他的语气平淡、笃定。这种话章宇听得多了,他看了胡波一会,说:好啊。
胡波身高1米89,说话带有山东人的粗声粗气。与人交流时,胡波极其专注,不玩手机,盯着对方的眼睛。他话不多,语气平淡,但带有一种内在的不可修改。
之后,胡波用行动履行他的诺言。胡波逝世一年后,章宇说:“他起码让我知道了,哦,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纯的人。反观我自己,我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俗人。”
《大象》主演彭昱畅(左)和章宇(右)在金马奖典礼现场图片
SAMYEH(视觉中国)
牛肉版面与电影学院
即使在北京电影学院(以下简称“北电”)这座以特立独行闻名的艺术殿堂里,胡波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入学前,胡波的事迹就在电影学院流传:他从家乡山东一路逃票到大兴安岭,就为了看一眼叶子上的霜降。入学后,胡波的传闻就更多了:有人说他和合作的所有制片人、录音师都闹翻了,还有人说他头发乱七八糟,就穿大棉拖和拉链帽衫,并且一年四季不换衣服。
外人看来的离奇,在北电只算是常态。毕业答辩时,出现过两位导师争执不下的场景:一个人说这个学生的论文我看不懂,所以不能让他过;另一个说我看不懂,所以我让他过。年,导演系录取了13个本科生,他们都回答了“以下有色金属中哪一种原子数最多”“5元人民币背后是什么图案”这种问题。胡波也在其中。
但这时还没人知道,为了考上北电,胡波需要跨越的障碍。
年,胡波中考落榜,去了一学期学费元、交钱就能上的齐鲁私立学校。他在小说《大裂》这样描述自己的学校:“我的高中是J市最差的高中,入学当天的军训卧谈会,大家谈的是城郊嫖娼的经验。我的初中也是J市最差的初中,军训当天的卧谈会,大家谈的是哪一天能开始去城郊嫖娼。”这并非编造。胡波的高中同学王凯说,畅谈嫖娼经验的两个同学,后来都因打架被开除了。
决定考北电前,胡波没有把学业放在心上。即使父母为了他上学、专门搬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区,他仍天天迟到。他不爱洗头,“天天顶着个大油头,头发又长,像铲子一样”,上课就睡觉。他读韩寒,爱写文章,曾把文章给语文老师点评,老师不置可否。回来他就说:这老师没文化。在当时,学校门口常年有低年级学生打架,高年级围观,住读生们每天翻墙去网吧。胡波那一届学生,没人考上一本。
但也在高中,胡波爱上了电影。他有一天说要考北电,王凯说“然后突然不说济南话了”,因为“考电影学院要说普通话”。高三,胡波去北京蹭课,买了几麻袋电影光盘回来看。
但连续两年,胡波都落榜了。最后他去了山东传媒职业学院,这是一所距离济南市区二十多公里、周末教学楼不开放的大专。他待了4个月就退学了。
直到第三年,他才考上了“电影艺术的最高殿堂”。他是级北电导演系年龄最大的本科生。
胡波正在进行拍摄图片
潘图
夜奔
考上北电是胡波一生中少有的“看见光”的时刻,电影是他完整表达自己的希望。
但就在胡波考入北电的前几年,正逢韩国导演崛起。韩国电影通过模仿好莱坞,在低迷的亚洲商业片市场中异军突起,又不乏李沧东、奉俊昊、朴赞郁这样的艺术片大师。这与胡波两位主任教员的口味不谋而合,他们偏市场、接地气,拍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和《潜伏》这类大热剧。
胡波就学期间,导演系也一改注重艺术片的教学策略,大一到大二,导师布置的作业都是翻拍经典类型片,直到大三,学生才能拍自己的剧本。
但胡波追求的是更纯粹、小众的艺术片。大一拍作业,大家都拍得不好,胡波也一样。但有的人已经能看出差别。“他的作业是看不懂,我们作业是傻逼。”胡波的同班同学袁仲说。
大一时,胡波拍过一部短片《黑铁》:在小饭馆里,女店员和男食客面无表情地看电影,店员面前放了一根戳订单纸的长钉。一个女人走进来,点菜时,她拿着服务员的笔不愿归还,店员几次催促无果。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进店,吹起口琴。突然,服务员把女顾客的头往钉子上一戳,“噗”,扎出一地的血。女顾客点完菜,眼睛里扎着长钉子,滴着血,往回走。吹口琴的男人伸脚绊了她一跤,女人脸朝地倒在血泊里,钉子扎得更深,其他三人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电影。影片结束,一句台词也没有。袁仲到现在都不知道胡波想表达什么。
对他另一部片子《偷喝牛奶的人》——片子里的人都作着撞人逃逸、偷喝牛奶、踩碎玻璃、肆意谩骂亲人这样或大或小的恶,气息冰冷绝望,导师评价:胡波,你这拍的是什么?但导师也对全班说:出去后,你们班13个人拍戏,12个都拍同一部片子,胡波是拍另一部。
胡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遵守自己的时间。表演课他偶尔不来,对要求抓紧时间排练的导师说,今晚来不了,因为要上徐浩峰的选修课。当导师问“排练重要还是选修课重要”时,他回答“浩峰老师的课,上一节少一节”。导师气得夺门而出。多数时候,他一个人在宿舍,在电脑前埋头写字或者玩《英雄联盟》。
有一次,胡波和女友在蓟门里吃麻辣烫,学院老师看见了。第二天上表演课,老师开玩笑说:一直以为胡波多么不接地气,多么大师,这不也有世俗的一面吗?
甚至在大四拍毕业作品《夜奔》——一部为了拿学校12万赞助、妥协的模仿韩国商业电影的作品时,他还是因为不满意学校指派的录音系学生,得罪了录音系所有的老师。他自己找了电影学院一名叫做甄帅的研究生。“他是一个电影疯子,跟他合作就是在跟一个疯子做他心中最接近理想的事。”《夜奔》有一段斧头在木头上拖动的情节,声音要补录,胡波专门去找了斧头,租回拍片的房间,带着甄帅补了好几次。“没有几个导演肯亲自跟这些。”甄帅说。
起初,《夜奔》在学校大受欢迎,胡波很高兴。不过,他迟迟没收到拍摄尾款,校方说他剧本不好、版本过长。胡波跑去找同学陈晨。陈晨形容胡波“天生有一种老逼想要踩一脚的感觉”。他说,拍毕业作品时,胡波拿到的器材是最烂的,“为什么?没有买烟”。陈晨就带了两条烟去取器材,拿到了最好的设备,“我们那届所有人都送了”。
陈晨手把手地教他:“你现在出门,给某老师买两条中华烟,塞给他,不要说话,出来。”胡波照做,不久尾款就到了。
尽管胡波为《夜奔》做了很多商业化、类型化的妥协,但它仍不为两个导师所喜爱,《夜奔》和另一部实际上他拍的、没挂名的电影都被按下,没能送奖。甄帅说,胡波对导演系的态度是“以后成名了回导演系泼屎去”。
不久,胡波就彻底否定了《夜奔》。年,胡波在简历里只写了一部作品:《到科尔多瓦》。那是他本科时的一部短片,讲的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中年人决定出门走走,却坐上了通往科尔多瓦的列车。回顾自己的大学生涯,胡波说:“我直到毕业都不能不受限制地拍电影,想着考了这么多年学图什么呢。”
那段时间,他什么也不干,搬个小马扎,坐在宿舍,拿瓶二锅头,吆喝同学,“别他妈看电影了,别他妈写了,来来来,喝喝喝”。
胡波和范超正在抽烟图片
潘图
大裂
毕业之后,有公司看中《夜奔》,找胡波拍片,带点软色情,但是个“正儿八经的长片”。当时的电影业远不如现在火热,有片可拍已属难得,但胡波还是拒绝了。
他把《夜奔》视作自己投降的产物,决心继续等待拍艺术片的机会,如果没有,他宁可不拍。所以当他的同学为了生计都接起广告、宣传片、网络大电影时,胡波却回到了那个“安全的出口”——文学。年底,他写起第一篇长篇小说《大裂》。“拍电影是很麻烦的事,需要的条件也非常繁琐,通常都拍不起来,那拍不起来的时候,总不能闲着吧。”他说。
那是胡波最拮据贫困的时期,他需要找母亲要钱生活。年,胡波给一个富二代学生剪了个7分钟的片子,拿了元,他对范超说——他和胡波是大学同学,两人从第一部短片就开始合作——这是他全年挣的最大的一笔钱。“我那次说,你现在打工吗?他说实在不行就跟家里要。他觉得家里还能(给钱),40岁之前还能熬一熬。”范超说。
胡波搬到了北京东五环外——能节约一千元房租,闭门写作。租房时,他还被黑中介骗走一笔钱。胡波效率极高,他要求自己短篇必须在一天内写完,中篇不超过一周。来京7年,胡波拍过9个短片,写了几十个短篇小说、三部中篇小说、一部长篇小说、两部电影剧本和一部话剧剧本。
胡波尝试往严肃文学发展,但他使用的方法和他的社交一样不知所云:他把小说直接投到各大出版社、文学杂志的公开邮箱,然后静待回音。
当时,华文天下的编辑王抗抗特别缺选题,有一次她随意翻邮箱,看到一篇名为《大裂》的中篇小说,风格奇崛,画面感极强,读完后她很疑惑,“这么流畅的一篇小说肯定有什么(反响)”。上网一搜,果然,《大裂》在台湾得了大奖,不少名家都高度评价,但作者“胡迁”在邮件里只字不提。
“他有自己的傲慢,他不把这些东西写出来……就是希望人家发现他,是通过他的文字。”王抗抗说。
胡波的文字和电影一样,风格鲜明,充满自我表达,不乏戏剧冲突。但对一般读者而言,他的作品文字晦涩,主题灰暗。台湾得奖前,胡波曾把作品投过多家出版社,都没人要。得奖回来后,马上有人抢着签。
之前,国内一家著名的纯文学杂志确定要发他的文章了,结果被一个更有名气的作者替掉。胡波很生气,他对编辑说:现在没有人好好写字了,纯文学生存都会越来越窄吗?编辑曾想让《大裂》参与国内的文学评奖,胡波说:你们去折腾吧,我之前就弄过这个事,没戏。
《大裂》出版后,单向空间策划过一个胡波和王小帅对谈的活动。因为王小帅没时间,胡波一个人的话,单向空间不想做,便不了了之。
图书网站的人劝胡波多去社交,“这个圈子,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做推荐,会比你把东西弄得多好(都要有用)”。当某个喜欢《大裂》的作家举行新书发布会时,胡波就被推着,带上自己的书,“去社交一下”。回来后,问他怎么样,他说:“老师人都特别好。”
“你加他们的